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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howing posts from 2019

《瘟疫》筆記: 關於common decency 和愛

一向堅守原則的里爾醫師,為什麼破例,在瘟疫後期讓患病的摯友塔魯留在家中治療,而不是帶去醫院隔離? 里爾醫師曾說,只有common decency能對抗瘟疫。對他來說,common decency就是做好他的工作。但他也說,「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值得讓人背向所愛,但我卻這麼做了,不知道為什麼。」

我不對星星們說晚安

「我不對星星們說晚安。」 前天晚上躺在山路中間看星星,想著這次的離別我沒有哭,也不傷心,不像前五年畢業典禮每次都哭慘,為什麼呢?這次離開的學生是相處最久的,有的一起生活了五年多,有的是和我一起去過最多國家的,有的和我這些年最快樂的記憶緊緊相連。想著想著,樹梢有光點一閃一閃,是螢火蟲!然後我就開始想跟鬼有關的事了,我覺得如果真的有鬼出現,我會跟他說你很美。如果能有一個意識可以不依靠物質存在,還能讓我們感應到,這會是一件多麽神奇美妙的事。(離題) 回房間翻開詩集,發現谷川俊太郎竟然把我心裡感覺的,關於離別的心情寫出來了。 〈再見不是真的 - 少年之十二〉 告別晚霞 我遇見了夜 然而暗紅色的雲卻哪兒都不去 就藏在黑暗裡 我不對星星們說晚安 因為他們常常潛伏在白晝的光中 曾是嬰兒的我 仍在我年輪的中心 我想誰都不會離去 死去的祖父是我肩上長出來的翅膀 帶著我超越時間前往某處 和凋謝的花兒們留下的種子一起 再見不是真的 有一種東西會比回憶和記憶更深地 連結起我們 你可以不去尋找只要相信它 -谷川俊太郎

異鄉人 筆記

習慣 「如果我必須住在一棵枯樹幹裡,什麼事也做不了,只能抬頭仰望幻化的天空,我也會漸漸習慣。」 當《異鄉人》裡面的主角莫梭因為太陽的灼熱而開槍殺人,被捕入獄,一開始最辛苦的,是他的思考模式還是像一個自由人一樣。他會突然想去海邊,感覺浪就在腳下,走入水中、渾身舒暢。一回神,才發現牢房的牆逼得那麼近。但是幾個月後也就習慣了。每天等待散步,或是律師來訪。其實,在原本的世界中,他也是這樣耐心等到星期六,才能將瑪莉擁入懷中。仔細想想,有沒有被關好像沒差太多。 在牢中,難熬的還有對女人的渴望,以及菸癮。但是,熬過痛苦也是一種打發時間的方式。熬過就習慣了,習慣了就不再是懲罰。 有了習慣,讓我們不管有沒有自由都得以生活得下去。甚至,我們會以為那就是自由了。 原則 「他起身,直視我的雙眼。這遊戲我太熟悉了,我經常和艾曼紐或塞勒斯特比賽,通常都是他們先把眼睛移開。」 瑪莉問,你愛我嗎?他說,我覺得不愛,但這真的不重要。那你要不要娶我?好啊,如果你想的話。可是結婚是一件嚴肅的事耶。我不覺得。如果有其他跟你很熟的女人這樣問你,你也會說好嗎?那當然。 如果要用一句話說出莫梭的原則,大概就是Nothing matters. 不去深究任何事物的意義,他可以喜歡咖啡牛奶,喜歡游泳、喜歡菸、喜歡女人,但是愛是什麼?這問題他完全不在乎,而且毫不掩飾。 監獄牧師問他,是不是真的不相信上帝?他說,我都快死了,根本不想浪費時間在上帝身上。監獄牧師苦勸他:如果你願意去看,就算是最可悲的人,也會看到在這黑暗的牆面上,浮現出一張神聖的臉。莫梭愉快地說,這幾個月來我的確有在上面找過臉,那張臉和太陽一樣明亮,如同慾望的火焰,那是瑪莉的臉。對他來說,慾望就是希望,沒有什麼東西是更神聖的了。 Nothing really matters. 他不說謊,因為沒有必要。事情不曾改變,世界不曾改變。在瞪眼比賽當中,他的赤裸是致勝關鍵,沒有秘密,沒有任何需要被看穿的東西。這樣一個不玩遊戲的人,單調、誠實到讓人恐慌,所以檢察官不得不在法庭舞台上,幫他的靈魂冠上一些精彩的罪名,否則大家可能會一不小心分神,回頭審判自己。 眼睛的對峙也出現在開槍之前的場景,在與亮出小刀的阿拉伯人不眨眼的對峙中,在海水、沙灘與太陽之間,一切都靜止了,笛音與泉水聲加倍了寂靜。這時他突然明白,他可以開槍也可以不開槍。就像是在媽媽的喪禮,莫梭唯一記得的是...

給小孩的拼貼詩遊戲

(小孩體驗營活動紀錄 2017/2/22) 影印了谷川俊太郎的三首詩,〈活著〉(因為比較喜歡網路上的翻譯所以用手寫的)〈天空〉 〈清晨〉 第一班是八位比較大的小孩,從小學四年級到國三都有,先問了大家的名字。我問他們以前有讀過詩嗎?只有中國古代詩人的詩,李白的將進酒等等。因為第一首是〈活著〉,我先問了每個人,對你來說,活著是什麼意思?什麼時刻、做什麼事情、看到什麼東西會讓你感覺活著?

房思琪的初戀樂園

讀房思琪最難受的事情,是它動搖了兩個我對生命的基本信念,第一是相信無論遇到什麼樣的痛苦,人都能重新找到一點點的光讓自己走下去;另一是相信無論如何人是能改變的。 我會想試著去理解隨機殺人犯,也覺得死刑無法解決問題,但是連續強姦犯卻會讓我極度害怕,很想殺死他,但也知道死太便宜。為什麼會覺得性創傷比死還可怕?因為它讓一個人發現自己無能去保護自己身體最脆弱的部分,而那個部分和我們愛、慾望和羞恥緊緊纏繞。 在那個人對語言的掌控下愛可以膨脹到塞滿所有酸臭醜惡。她擺脫得了語言的幻術嗎?她還有可能知道嗎, 有一種愛是不會為了製造私自的天堂而一次一次硬插入她的身體?她還有可能在這些屈從與合理化之後辨認出自我的意志和慾望嗎? 李國華有可能改變嗎?一個聽到自己強姦過的小女孩因為他而自殺,生平第一次如此感到歌舞昇平的男人? 心裡一邊復誦溫良恭儉讓一邊強暴小女孩的男人? 我第一次對一個虛構作品感到如此憤恨無奈,因為這樣巨大的痛苦不得不被放在一個虛構的敘事架構中,但是在這樣的虛構下,在作者自認為惡意的書寫中,我們永遠無法得知李國華身上還可不可能有那麼一點點真誠的人性,讓他有機會去正視痛苦?我們的社會要怎麼去面對這樣的人? 另一部分的絕望是書寫的徒勞。一個人有可能去理解另一個人的痛苦嗎?作者刻意用極細的工筆去描述一場一場強姦,為的是不要讓強姦變成一個抽象概念、讓房思琪變成一個符號。 但我們真的能理解嗎?我們還沒瘋,還清醒地討論、釐清著,還想著死了就什麼都沒了,還認為幸福是可能的。在理性之下鋪設的語言能帶我們降到多深的深淵?語言本身不就如此明亮? 如果人和人之間註定無法理解彼此,那麼我們為了什麼說話?為了什麼創作?藝術書寫和音樂到底連結了什麼? 我目前唯一能拉住的繩索是,人和人如果註定無法彼此理解,那麽,「嘗試去理解的心意」可能是支撐著這個世界不讓它爛到底的東西。

你愛的人要走了 但沒關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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輕輕粉粉的,感覺經過一片花田,思緒浮動時並不會特別留意。但毫無預警地,提琴聲就這樣怯怯緩緩冒出,像極了一隻虛弱的雛鳥。這是什麼曲子?低頭一看是Penguin Cafe Orchestra,義大利朋友米蓋樂在九年前播過他們的一首,那就像日復一日、記憶層層疊疊卻又無限循環,最後嘎然而止把人驚醒。那麼這首呢,名字很長,我在黑暗山中盯著手機螢幕慢慢等著曲名一字一字跑完:The Sound of Someone you Love——— Who’s Going Away——— And It Doesn’t Matter。看到最後差點笑出來,開始好奇這首曲子想表達的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情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