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房思琪的初戀樂園

讀房思琪最難受的事情,是它動搖了兩個我對生命的基本信念,第一是相信無論遇到什麼樣的痛苦,人都能重新找到一點點的光讓自己走下去;另一是相信無論如何人是能改變的。 我會想試著去理解隨機殺人犯,也覺得死刑無法解決問題,但是連續強姦犯卻會讓我極度害怕,很想殺死他,但也知道死太便宜。為什麼會覺得性創傷比死還可怕?因為它讓一個人發現自己無能去保護自己身體最脆弱的部分,而那個部分和我們愛、慾望和羞恥緊緊纏繞。 在那個人對語言的掌控下愛可以膨脹到塞滿所有酸臭醜惡。她擺脫得了語言的幻術嗎?她還有可能知道嗎, 有一種愛是不會為了製造私自的天堂而一次一次硬插入她的身體?她還有可能在這些屈從與合理化之後辨認出自我的意志和慾望嗎? 李國華有可能改變嗎?一個聽到自己強姦過的小女孩因為他而自殺,生平第一次如此感到歌舞昇平的男人? 心裡一邊復誦溫良恭儉讓一邊強暴小女孩的男人? 我第一次對一個虛構作品感到如此憤恨無奈,因為這樣巨大的痛苦不得不被放在一個虛構的敘事架構中,但是在這樣的虛構下,在作者自認為惡意的書寫中,我們永遠無法得知李國華身上還可不可能有那麼一點點真誠的人性,讓他有機會去正視痛苦?我們的社會要怎麼去面對這樣的人? 另一部分的絕望是書寫的徒勞。一個人有可能去理解另一個人的痛苦嗎?作者刻意用極細的工筆去描述一場一場強姦,為的是不要讓強姦變成一個抽象概念、讓房思琪變成一個符號。 但我們真的能理解嗎?我們還沒瘋,還清醒地討論、釐清著,還想著死了就什麼都沒了,還認為幸福是可能的。在理性之下鋪設的語言能帶我們降到多深的深淵?語言本身不就如此明亮? 如果人和人之間註定無法理解彼此,那麼我們為了什麼說話?為了什麼創作?藝術書寫和音樂到底連結了什麼? 我目前唯一能拉住的繩索是,人和人如果註定無法彼此理解,那麽,「嘗試去理解的心意」可能是支撐著這個世界不讓它爛到底的東西。